这才留意到她那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，一条分缝线笔直清晰，两鬓用最普通的发夹别住，一台晚会下来竟看不出一丝凌乱。和许多年前在宴席上那个跟我千叮万嘱的玥珍相比，眼前的这个人既陌生又熟悉，具体也说不上变化在哪儿，就只是出神地凝视她，小半天没说话。
也许是为了缓和稍显僵滞的气氛，也为弥补我的缺憾，姨婆递来一份晚会节目单，她指着上面的曲目，如数家珍地说，今晚群众们演唱的19首歌曲都选自《华夏大地飞歌》。如《东方神韵长》《旗帜颂》《中国是我根》《告别山峡》《组歌·月圆之后》《一带一路展宏图》《军中玫瑰》《托起明天的太阳》《人生是首奋斗的歌》《梨花雨》《我的中华》等。
晚会的演职人员多是云碚玻钢厂的退休职工和职工家属，还有一些热爱原创的外来务工者。歌曲创作的灵感扎根于普通大众，来源于日常生活，用姨婆的话说：今晚的“王玥珍原创歌曲展示暨歌友汇报演出”是“群众演给群众自己看”，纯粹的自娱自乐，丰富老年文化生活。正因如此，2013年伊始群众自发组建歌友会以来，她无偿奉献出全部歌曲供歌友们传唱。
“那么，以您的名义举办个人原创歌曲晚会算是达成了心愿么？”我问。
“心愿？”
老人淡然一笑，冲我一摆手：“我从没有什么心愿，只是喜欢音乐，热爱创作而已。原创歌曲能被大众接受还自发组建歌友会，完全是无心插柳的事情。歌友们还想聘我当老师，我说怎么敢当。大家相互切磋，交流学习是可以的。不论是音乐创作，还是歌曲演唱，既可以服务于大众娱乐，自己也能参与其中，何乐而不为呢？”
“小凡，至于……”她微一蹙眉，深吸了一口气，“以王玥珍个人的名义举办原创音乐晚会是否圆了我的梦……”
看我默不作声地注视她，揣摩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变化，顿了顿，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，竟像是卸下千斤的重担。
她苦笑着说：“呵，在你之前这个问题已经被问了不下百遍。真要说圆我的‘梦’，那就是坚持原创音乐，写出更多自己满意，群众喜爱的作品！”
“那晚会呢？”我锲而不舍。
“晚会——”
她低头沉思，然后才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，真切地说：“跟你说实话吧，到现在我都觉得它太不真实，就像一个梦，出乎预料。小凡你还年轻呢，等上了我这个年纪，一把老骨头了，才知道什么叫作力不从心。不过，话又说回来，只要大家伙儿同心，就没有攻克不了的难关！”
收拾打点完毕，回到姨婆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。本打算带家茗找一家临街旅店或者民居客栈，先住上个三两天，等老人休息好，养足了精气神，再登门拜访。老人坚决不同意，攥紧我衣袖非要我们跟她一同回家不可，说有空余的房间，一家人何必要那样见外。盛情难却，却之不恭，我分外感激，只得欣然接受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