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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太医尽了力,钟凝的病却越来越重。一开始只是情绪激动时会咳血,渐渐便总是咳血了。
高太医的药方逐渐也成了负担,薛焘不忍心放弃希望,仍旧坚持用药,但最终在众人的劝说下不想再那么自私。
注定救不了了,不如,别喝那么多苦涩的汤药,好好吃点儿好吃的东西吧。
非要她吃药抓取那一点儿活着的可能,只是成全了自己而已。
独山参吊出汤来维持着钟凝的性命,榻上的人越发苍白憔悴。薛焘心痛如绞,在菱角的提醒下想起了他们情意尚笃时的闺阁游戏。
他亲自做了云片糕和杏仁酪,又挖出成婚那一年两个人一同酿的,树下埋着却被忘怀了十多年的梅花酒,去寻钟凝。
小花园的芭蕉树下风景好,钟凝陷在摇椅上熊皮褥子里看着菱角在自己脚下做针线。她枯柴似一把瘦骨,脸上嶙峋脱了形,几乎让自己认不得了。
他也寻了个小杌子坐下,柔声道:“外头风大,身体要紧,别坐在这里,回去吧?”
钟凝又笑了: “明知道最后我只想看看花草,偏在这里说让人恶心的话。什么时候都要掌控别人,是你们王爷的本色。”
她从前就爱笑,不过那时候是幸福的笑,如今空洞的笑声里是没底的虚,带着毫不保留的轻蔑。
他侧头掩去眼中的泪: “前天菱角说你晒太阳怕见风,我送来了一件白狐皮的抹额,怎么不见你戴上?”
是盛夏,她却要穿冬天的衣服了。
钟凝淡漠不理,菱角细声细气地道。
“小姐说那个抹额上头缀着的金丝和东珠太沉了,戴着头疼。”
薛焘颇为尴尬,幸好菱角提醒了他: “小姐瞧,王爷给你带了些爱吃的东西来呐。”
菱角放开小桌子,为钟凝一一摆上食物。钟凝眼神略过云片糕和杏仁酪,在梅花酒上停留下来。
“这坛子很熟。”
她蹙眉回忆道,突然明白了过来——
是成婚那年,两个人郎情妾意的时候,埋在树下一同酿的酒。
“是梅花酿。”
“是啊,要喝一点吗?”
见她终于有了反应,薛焘欣喜地道。“嗯。”
钟凝尝着菱角递到她嘴边的梅花酒。
真浓澧啊,是一口就会醉人的那种酒吧。不过自己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了。当年的美好亦是醉人的,可惜消逝得这样早,这样狼狈。
为君一日恩,误妾百年身。寄言痴小人家女,慎勿将身轻许人!
……
时日荏苒,转眼三月过去。
薛焘抱着将要咽气的钟凝,泪流满面。
钟凝蹙眉看着这个男人,他身上的味道让自己恶心,他的眼泪珠子,像房檐上挂下来的污水似的不值钱。
她真想骂他,可已经没那么多心气儿和精力了。
反正都要死了,无所谓。
“我死之后,别在我坟前哭,怕你脏了我的轮回路。”
这是她在世上的,最后一句话。